8.去住从心觅吾乡,青锋尘锈未澡雪(1/1)
玄凰心诀开篇箴言便是四个大字,弃情绝爱。只因这门功法对心性要求极高,而悬凰宫一脉向来传女不传男,但女子在这情爱一事上,却比男子多了几分危险,所谓“士之耽兮,犹可脱也,女之耽兮,不可脱也。”
心诀本就复杂深奥,更兼运功法门又极其古怪诡谲,一旦行差踏错一步,便落得个走火入魔的下场。
悬凰宫主暗暗祈祷苏晚素不要走到那一步,却在眼见女儿状若疯癫的模样后,心下一片绝望。
苏晚素此时已完全入了魔,脸上被沉沉黑气笼罩着,双眼宛如一潭死水,神色木然。苏莲衣见此情景心中大恸,焦急唤道:“晚儿,快醒过来!”
少女却听不见她的呼唤。意识深处,灵台心海,她孤伶伶一个人艰难地走着,脚下是大片大片干涸的土地,四周灼热非常,而远处便有一座雪山,冷白纯净,发出凛冽寒光。
她嘴唇干裂,喉咙焦渴,朝那雪山走去,希冀寒冰雪水能降一降身上的灼烧热意。可是,走着走着,她总感觉忘了什么东西,频频回头张望。
那东西似乎对她极为重要,却又叫她伤心痛苦,泪下如泉,以至于想要将它彻底割舍。可是真要舍去时,她却又难受至极,心中十分空落。
那心法口诀说弃情绝爱,什么是情?什么又是爱?直到此刻,她也不甚懂得,只是模模糊糊感到自己有一样重要事物系在这上面。
不管是情,是爱,都不重要,重要的是那颗心。
她隐隐有所明悟,却又像是陷入更深的迷障之中。那满腔深情,一缕柔肠,都不过是为了成全自己的心。杜丽娘恋上柳梦梅,不过是为了春闺寂寞有处派遣,为了悠悠天地里寻一处归宿,人往哪里去,心也往那处去。
这也是道。心若浮萍,漂无定所,便在这世上始终无法立身。心根不定,万事皆休。
这几番思绪过后,周围环境却骤然一变,由炎炎天地变作冰雪境界,四周寂寂无声,洁白而冷清。
前方忽然出现一个身影,玄衣墨发,身形萧散,步履从容而坚定,寒风将他的衣角吹起,雪花落在他发上,他却像是毫无所觉,坚定前行。
苏晚素心中一痛,她本来忘了自己是谁,也忘了那人是谁。却在此刻将一切首尾缘由通通记了起来。
可她还是悟不出来。她宁愿自己悟不出来。这样她便能抛开所有去追他,追上了,便永远不分开。
可是那人却越走越远,一点也不顾她在身后急得哭喊。
“唉,七哥怎么不等等我,他一个人走了,却把我留在这冰天雪地里。”她怔怔地想着,步子渐渐缓了下来,终于停在原地不动了。
两颗泪珠儿从她脸上滑落,摔碎了一地晶莹。
“母亲,我还是放不下。”苏晚素闭了眼,任凭眼前风雪肆虐,岿然不动,“我要回去找他。”
她来来回回念着这一句话,放在心口的手微微发热。
睁开眼,回到尘世。
苏夜白矮身从船篷里钻出来,正要转到后面去,看见船边立着的修长身影,打了个哈欠,迷迷瞪瞪说道:“七哥,你不进去吗?外面冷得很。”
他裹着雪白狐裘,全身毛茸茸的像只小动物。逐不归看了眼他,想起什么来,便伸手招了一招。
少年困乏极了,却还是乖乖走到他身旁,下意识牵起他两只手放在掌中。青年的手冷得像雪,把他冻得颤了一颤,心神也清醒了几分。
少年用自己温热的两只rou乎乎的手紧紧裹着逐不归的。
“这样就不冷了。”他仰起皎月似的一张脸,脸颊因寒冷生出嫣红之色,两只温柔杏眼睁得又圆又大,亮晶晶的,满是讨好神色。
这小狐狸倒是乖觉得很,逐不归看了眼他,将右手抽出,三根手指搭在少年雪白腕上细细切脉。
他凝神静气一动不动,苏夜白便也不敢动弹,但身下尿意越发强烈,不由得夹紧了双股。
“七哥,”等了许久还没好,他声音发着颤,”我快憋不住了。”
逐不归的视线落在他双腿之间,神色复杂,定定看了会儿,脸上却露出几分笑意,“你去吧。”
苏夜白皱着一张小脸,跑着去了船舱后面。没多久逐不归便听见咚地一声,紧跟着是少年因呛水而惊恐且断断续续的喊叫:“七哥救”
最后吵醒了青回,跳下去将这只落汤鸡拎上船来。见少年浑身shi透,不停打着寒颤,他又找了个铁盆在舱里生起火,叫他脱下衣服坐过来烤。?
苏夜白脱得光溜溜的在火盆旁边缩成一团,自觉有些不好意思,居然钻进旁边烤火的逐不归怀里。
青回瞬间便黑了脸,咬牙切齿道:“出来!”]
苏夜白窝在青年怀里朝他吐舌,扮鬼脸。正得意着,下一秒就被人拎住脖子从身上提起来,对上逐不归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眸,少年露出一个讨好的笑:“七哥,我再也不敢了。”
逐不归捏了捏他圆鼓鼓的脸颊,“这会儿倒不嘴硬了。”
见青年脸上挂了几分笑意,并不像生气的样子,苏夜白也就大着胆子继续钻进他怀里,搂着那劲瘦腰身,火热躯体,满足地靠了上去。
等他睡着,逐不归脸色却凝重起来。视线落在少年蜷曲着的两条雪白纤细的腿上——瘦得像麦秆似的,伸手竟能圈住。莫说普通人,就是和十三四岁的孩童比,也显得过于羸弱了。
除了那张圆圆的脸,和那双rou乎乎的手,少年全身上下竟都是这般,瘦弱苍白到一种病态的程度。
骨骼已经十分瘦小,附在上面的肌rou更是纤薄无比。脚掌和那一双腿萎缩得最厉害,简直像是被活生生砍下来后,换了一双腿上去。
看起来既不是发育不良,也不是先天不足。
他皱眉沉思。青回见他这副模样,心中了然,便问道:“他也被那东西侵蚀了身体?”
逐不归点头,“他与苏晚素的情况不同,但症结都是”
他没有再说下去。那梦魇经年缠绕于心头,无数次与它对抗斗争,到如今,他已生出一丝疲倦。
“青回。”
少年听见他低低的声音说:“带着火灵芝和雪心莲,回谷中去吧,剩下的路,我自己走。”
青回愣住,正要下意识答应,像是想起了什么,眼圈忽然一红:“不行,我不能走。”
他连声音都哽咽起来:“我一天没有看着,你就差点儿送了命,叫人怎么放心得下来?”
“公子,”他伏在青年膝上,呜咽着质问对方,“你为什么不拿起剑来?我看见你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,真恨不得那个受伤的人是我!”
逐不归任由他抱着自己,目光渺渺茫茫望向远处,像是在看着什么,又像是什么也没看。像是说了句话,又像是什么也没说。
“我的剑,已经遗失在那片冰天雪地里很久很久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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